17歲時的我,發電子報
──僅此致我最懷念的祖父母
無論人事如何改變,如何牽攣乖隔,我始終堅持相信,儘管相距遙迢,只要往天際望盡,就可以看到椰樹的臉。
後院的右角有棵我從不曾注意過的樹,有一次和爸爸剛好經過,突然順手指了過去:「這是樟樹。當時是為了和右後方的鄰家做區界才種的。另一方面,還可以避防蚊蟲。」
小的時候,老厝就像個藏寶圖,
每一個地方都可以探險,
每一處都可能有意想不到的趣味和驚奇。
就在老厝的右手邊有個竹林,
不僅雜亂還有很多蚊子。
因此我們並不愛往竹林裡鑽,
倒是一枝相當粗大卻折斷的竹子,
卻經常是聊天時跨玩的翹翹板。
長假返鄉的時候,堂姐、堂弟和堂妹們
都會過來找我們一塊兒玩。
五伯一家是唯一和阿公阿嬤在同一鄉鎮居住的。
阿公阿嬤早睡,爸媽就會帶著我們過去泡茶聊天。
小堂姐的腦筋動得快,鬼點子又多,
又是當中最大的,我們這些小鬼都愛跟著她跑。
大的會玩,小的也就跟著玩到天翻地覆。
隨著一年一年過去,我們之間的話也越來越少,
彼此再次熟悉的速度也需要越來越多的相處時間,
越來越走向客套的寒暄與刻意的親近,
總有種我們相互默認的感慨。
阿嬤知道我們過去五伯家泡茶,
通常都只是將門掩上。
夜裡回來,推開時門老是咿咿呀呀的亂叫。
客廳還彌漫著一股沒散去的香薰,
左側的窗暈黃著燈火,霧茫茫的,
只有掛在阿公房裡的擺鐘,答答得清晰。
躡手躡腳的,很怕吵醒阿公阿嬤。
爸爸總會把厝內各個門巡過一遍之後,
確定都上了木閂才休息。
水鴛鴦丟東丟西的胡亂爆,衝天炮老往天上衝,
不能去傷到人,玩久了也不好玩了。
有一天忽然突發奇想,
把水鴛鴦插在掉落的楊桃上再點燃,砰!
整顆楊桃炸得稀八爛。
地上的不好玩,
我小心的把水鴛鴦插到還結在樹上的楊桃,
砰!砰!砰!
有的給炸掉在地上,有的還結著哩!
「不過被炸了個坑,也是稀八爛的,哈!哈!」
水鴛鴦的威力可不能小覷,
把它放在二半的椰子殼裡蓋起來,
還能將蓋在上面的殼給炸得跳起來!
興奮的故意叫爸爸來看樹上的楊桃,
看爸爸一臉疑惑,我邊抱著肚子笑,
邊把這麼好玩的方式一一說明,
結果卻被罵了一頓。
看爸爸拿著一根掃把柄往後院走,
我立刻跟去一看究竟。
就在樟樹的左斜前方有一口機器鑿的井,
因為不遠處那口人工鑿的井乾枯後才又鑿的,
不過已經都封起來了。
我墊起腳尖才看見上方堆了好多的空罐頭。
爸爸挑了其中一個圓形的,和大概是
從阿嬤的抽屜裡找出的一個收藏線的東西,
像是一個軸。
「這要做什麼?」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爸爸笑了笑,就是要我等一下。
不知是怎麼用一個長釘子釘空罐頭和小軸的,
也不知是怎麼將掃把的柄跟空罐頭和小軸接起,
還是傾斜幾度接起來的。
「這樣就好了喔?」
我看不出來這是什麼玩意兒。
爸爸站起來,推著長柄,利用小軸在地上滾,
空罐頭就嘩啦嘩啦的轉圈圈了!
「耶?」我試著推看看,空罐頭又嘩啦嘩啦的轉,
好厲害喔!趕緊給弟弟看看爸爸做的新玩具!
庭院一直是綠蔭滿園,和錯落的枝葉,沉浸在樹木的樸實的芳香中。
橫著的時候是娃兒的座椅,正擺時是一張竹椅。
小的時候,這比一般的凳子更好坐。
我和大弟合影於前庭的榕樹下,
當時的榕樹還需要枝木的支撐。
據說是因為有一年,颱風把榕樹給吹折了,
在我童年的記憶裡,它只剩下粗粗的半截樹幹。
多年後的一次地震,
阿公親手搭建的工具室也垮了。
只記得這是一間塞得琳瑯滿目的水泥房,
東西都灰灰舊舊的,到處是蜘蛛網,
但是卻有不少的古董和小玩意兒。
爸爸拾起一截水泥柱,指著柱面刻有的年月日,
對我說這是阿公自己用模子灌的柱子,
待水泥半乾時,刻寫上的興建日期– 日據時代。
風很輕,整個大院子很靜,
只有我和爸爸二個人,蹲在地下。
老厝像是蒙上層塵土,
也像是鎖在某一晨光中的院落。
我不敢停留太久,
更不敢對爸爸的心事有太多的揣摩。
爸爸給我們做了很多有趣東西,竹槍、竹蜻蜓等,
這些玩具也許都已經不在了,
但七里香、楊桃樹、竹林、樟樹
始終護衛著我們的小天地,
在這個院子裡收藏不盡,
難怪我們的果樹總是結滿累累的果實。
✏️
十七歲時的我,發電子報
──僅此致我最懷念的祖父母
如今看來,許多用字遣詞頗為怪異
敘述上也多不通順,但
我不想作任何修改。
多年之後讀來,才發現
那個連話都講不好的自己
二二六六的也要說這麼多
原來是想念。